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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南当代艺术的历史意识和批判意识
2014-04-25来源:艺术国际作者:大连澄见文化艺术有限公司浏览次数:1856

 

导读:管郁达说我的观察是,云南当代艺术的现代性启蒙和反省,实际上是从乡土现实主义,从民族性和地域性开始的,早先大毛他们的“新具象”,叶帅的“西南艺术研究群体”,都针对西南地区特别是云南,这样一个特殊地域的自然意识和文化意识。

 

管郁达:即将要举办的“五三青年艺术节”,可能是云南当代艺术的一个事件性的重要节点。时间如果回溯到十年前,2003年前创库草创的时候,我应云大和叶帅之邀来昆明讲课,我记得,在创库看到了由薛滔策划的展示云南当代艺术青年艺术群体的展览“羊来了”。这是我了解云南当代艺术的一个重要的切入点,里面聚集了云南最活跃的一批青年艺术家。而2005年前后,创库就发生戏剧性的逆转,艺术家都分散了,有的去了北京,有的去了上海,但有些艺术家还坚持在本土。当然艺术重心也发生了转移,有的到了丽江、大理,不在昆明这样的现场。我讲这个,是因为如果要把“五三青年艺术节”当作一个节点来看到的话,要有一个纵深时空的历史观,这个历史观重点在于十年间云南的当代艺术,从“羊来了”到“五三青年艺术节”是一个很重要的过程,其间“江湖”展也是十分重要的,此次青年艺术节也涉及到啦。我跟薛滔开玩笑,以前是“羊来了”,现在是“狼来了”。这个隐喻说明,青年艺术家从出门到回家,经风雨见世面以后,成为云南当代艺术非常重要的力量,很多艺术家都经历了这样的过程,如早先的叶帅、晓刚、大毛。今天的谈话重点放在梳理云南当代艺术这十来年的一些事件和背景,希望通过我,薛滔,丽斌不同的视角讲述和讨论,为云南当代艺术最近十年来的发展建构一个可以讨论的文本,这个文本具有鲜明的个人性或主观性。当然,我们不是为历史盖棺论定,而是要有历史感。所以我先开个头,其间一些重要的展览,重要的事件,都会涉及。从“羊来了”到“狼来了”,是云南当代艺术一个双向互动的,从本土走向开放融合的一个过程,“狼来了”,指像薛滔这样走出去又回来的人,也包括外面的一些“狼”,而在大理、丽江发生的事件说明了确实有这样的趋势。中国当代艺术的一些很重要的艺术家也在云南活动,这些构成了云南当代艺术整体的文化景观,这和其它地区是不一样的,是云南当代艺术的特点,当然这个过程也出现了问题,我们除了有历史的梳理,还应该有批判性的眼光。

 

我的观察是,云南当代艺术的现代性启蒙和反省,实际上是从乡土现实主义,从民族性和地域性开始的,早先大毛他们的“新具象”,叶帅的“西南艺术研究群体”,都针对西南地区特别是云南,这样一个特殊地域的自然意识和文化意识。今天我们需要一个重新反省、批判和启蒙的过程,现在云南艺术家重新回到对自然的关注,而对自然关注这个线索是一直没有中断的,但在今天,重新回归自然的冲动相较十年或二十年前到底有什么不一样?或者说今天我们带来了什么样的角度、新视角去观看自然?这里其实应该引入批判性的眼光,而不应该简单的视为一种重复性的循环,这样讨论就比较有意义了。

 

薛滔:对,那是2002年底2003年初,因为那年是羊年,所以展览叫“羊来了”。虽然我是云南人,却一直在了解云南的当代艺术,“羊来了”诚然是云南青年艺术家整体面貌的一次呈现,包括1994年成立的红心社,到2008、2010年都有展览,都是以群体的方式呈现,而这些活动是不是说云南具有群体性的现象,是不是真是这样,这我一直没有想明白。从艺术家实际的生活和行为来说,云南艺术家的个体性是很强的,虽然大家表面上在做同一件事情,但里面的个体性非常鲜明,云南艺术家缺乏合作精神,但合作精神也不是艺术家一定要具备的,艺术的创作本来就是个体的创作,艺术事件的发生同样如此,生活和创作并没有分开。事实上,云南是缺乏群体力量的,虽然群体性事件会产生,可并没有群体的力量。它和成都、东北、上海,尤其是北方等地相比,云南的群体性是几乎没有的,这是我去北京以后最大的感受。“羊来了”展览以后,我就去了北京,北方人做事情的群体性,各地艺术家的群体性,包括江苏,做事出现出来的效果,在云南是没有的。在北京的云南艺术家其实是不少的,我、史晶、何嘉、吴以强、张华等等,前后有十几到二十多人,但是彼此间的生活和行为方式都是以个体的方式产生的,这里没有好坏而是在讲一个事实。每个人做作品,参加展览,混江湖,都是以“单兵”的形式出现和突击的。在北京,开始那几年我和何嘉是住在一起的,但我们的展览是基本没有交叉的,相互间没有关系,除了红心社和朋友间的展览,个人资源是没有交叉的。这和我们创作艺术风格面貌的差距太大有关,而外部的资源在做展览时具有方向性,这种方向性不会把这种差别很好融合在一起。总的说,就是大家在外都是以“单兵”的形式在突击。那么这说明什么现象呢?就是云南本身的地域特征是民族众多,少数民族之间各不往来。

 

管郁达:这种情况很像是云南的文化自然生态。

 

薛滔:对,云南的生态就是这样。气候千差百怪、季节十分混乱,只有晴天和阴天的区别,没有系统性。而民族与民族之间被山隔着,特征完全不一样,也不会相互往来。这种区域的民族状态和艺术家自己的内在性格,是不是有一种相似性?云南的艺术家走出去后,基本上是单兵突破。

 

管郁达:我在外地参加一些活动时会遇到一些这样的艺术家,他只有在跟我交谈的时候才会跟我说:管老师,我也是从云南来的。我觉得很奇怪的是,云南走出去的艺术家其实很多,因为到处都遇得到。但是我们很难描述云南青年艺术家群体的一个整体面貌,很难找到具体的描述方式,这是让我很困惑的地方。

 

和丽斌是艺术家,也是艺术活动的组织策划人,并且通常是在云南组织策划活动,很多2003、2004年以后云南艺术活动都跟你有很大关系。请从你这个角度来谈谈。

 

和丽斌:从2002年到现在2014年,差不多12年的时间,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,基本上每隔2、3年云南的生态就会有一个很明显的变化。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,还是比较关心更有实验倾向的艺术家和群落。2002年之后许多70后和一部分80后艺术家陆续登场,概述起来他们的创作大致两种方式在推进:一部分是有实验倾向的,但大部分还是试图同艺术市场相结合。这两种态度就决定了两种不同的艺术状态。云南从创库社区开始,国际艺术家的驻地项目一直在做,虽然后来上河车间的项目没有继续实施下去,但是像诺地卡、943工作室、丽江工作室的国际艺术家驻地项目一直运行到今天,每年有很多国外的艺术家来到云南,这些艺术家的艺术创作方式大都有很强的实验性,这个线索是云南今天的艺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。这些艺术家虽然只占艺术家群体的极少数,但却是必不可少的,如果没有他们的存在,云南的艺术就缺少活力了。刚才薛滔提到许多云南的艺术家在省外这种单兵作战的方式,我也承认他们有这种不抱团和不以集团的面貌出现。

 

但是“江湖”的参与人数非常多,从2005年到2006年,参与的艺术家达到几百人,国外的艺术家也占了将近一半。单就一个展览有时参展人数也有几百人。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?我现在能看到的是只有“江湖”这种类似节日、庆典、狂欢的方式,才能把云南和国外各种不同类型的艺术家集合在一起。没有等级和边界的“江湖”把中外不同职业的人们聚合到了一起,“江湖”恰恰是具有这种特性,只有这种平等、包容和大团圆的方式才能集合那么多“艺术家”。包括后面的合订本也是这样。这与云南的的生态也是吻合的,多民族大团结,载歌载舞。

 

管郁达:这种方式就像庙会、Party一样。

 

和丽斌:对,这种方式也是很云南的,在其他城市这样的活动反而做不了。

 

薛滔:像合订本这么大的阵容的活动,在云南一个人交150块钱,总共2、3万块钱就可以完成。在其他地方,这么大规模的活动至少要花费几十万,只有在云南能用3万块钱组织一个一百人左右的活动。

 

管郁达:从策展人和批评的角度来讲,我在外地参加批评家论坛或艺术社区等一些学术论坛时,外地的策展人或批评家也会有这样一种质疑:你们云南也经常做一些活动,但给人的感觉总是乱七八糟的,也没有邀请我们过去。我会跟他们说:云南做的活动并不是一种“美术馆”、“博物馆”式的活动。我们其实是在探索一种新的方式,就是在“美术馆”和“博物馆”之外艺术活动的可能性。包括叶帅组织的“大理下午茶”、李亚鹏组织的“COART”,很多第一次来参加的人都有点茫然。类似艺术家、评论人、策展人的身份在这样的活动中完全被模糊掉了,没有身份上很明确的界定。这一点我希望我们待会可以将它延展下去详细讨论。

 

我们先继续前面的话题,除了丽斌上面说过的类似“江湖”这种活动方式作为云南艺术活动状态的一个线索,我认为另外一个线索是:我们都是在学校当老师,昆明这么多艺术院校,有云南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、云南艺术学院、云南师大艺术学院等,这些院校也是这么多年来云南艺术群体的新生力量的发源地。而你们是从云南艺术院校出发做活动的,请丽斌再从这条线索谈谈。

 

和丽斌:我自己感觉其实在学院有很多阻力,在学院做这些事情的阻力比我在学院之外做的阻力大得多。因为体制的各种局限性非常大。首先,如果一个艺术家要把自己的艺术理念和理想植入学校的教学系统,那么他面对的是整个已有的很顽固的体系的阻力。

 

薛滔:刚才讲的是教育问题,我觉得云南的艺术教育太业余了,一直处于一种业余状态,全部教些业余爱好者和美术爱好者,不是在真正的做专业的美术教育,这中间差距太大了,所以导致云南的艺术家基本处于一种业余状态。

 

管郁达:说到对学校艺术教育的批判,我应该是很激烈的一个,包括对云南大学艺术学院。但是我基本同意薛滔的判断。丽斌说的在身份上的尴尬和困惑在我身上也有,比如说我在云南大学艺术学院从事教育活动的时候,我觉得基本上是很尴尬和无奈的,也就是说我们不但是没有话语权,而且我们被认为是一种异端学说,云南当代艺术的发展我觉得有一个倾向是什么呢?我们还是回到历史来讲,其实云南一直没有一个完备的学院教学系统,就连学院派都说不上,这一点呢,我在学校的研究生当中可以看到这种倾向,比方说我看一个毕业展览,我一看同学的画,那些手上能力好专业性强一点,一问肯定是川美考上的,或者是鲁美考上的。就我们本校出来的,要么就是天才画家,生来就是画家。但是这种天才画家跟学校教学是毫无关系的,你比如说像李瑞和陶发跟学院教育其实没有太大关系,他的艺术是自发生长的,云南当然出这种艺术家,还有一些老的艺术家就是这样一种状况。但我觉得,当代艺术的发展,我们当然不必强调学院、美术馆和画廊这种制度,但是在没有一个完备的艺术教育系统的支持下,当代艺术陷入一种无序的,自说自话的,自嗨的状态,也就是业余状态,这种业余状态导致语言很薄弱。我们的语言很单一,比如说一个同学连基本的色彩和素描关系,和表达这种关系的能力和手段都没有解决的时候,他说他表达的是灵魂和生命,我觉得这有点像说梦话了,我就不知道他说的灵魂和生命在哪儿。因为你是个画家,你要拿画来告诉我。你像张晓刚和叶永青他们以前画版纳,他们说,我表达生生不息的爱、生命和自然,我们能够从画上找到语言上的依托和媒介来说这个事。所以我同意薛滔说的业余状态。我们这个业余状态,也是导致云南艺术生态很单调的一个原因,比如说我们讲的传统的架上艺术这一块的训练:素描和色彩等,那么其他媒介的探索基本上属于江湖状态,就是自我探索的状态,但是我不是说要把这个纳入学院系统,比如学院开个装置课。但是我觉得很尴尬,也就是说这不是说你设一门课就解决的问题,是整个当代艺术的观念革命的问题。艺术革命从来都是观念革命,你从来只有想法变了,和外界交流多了以后艺术革命才会发生。云南也出一些有影响的优秀的艺术家,像颜俊杰,和云南出去的吴杰,拍了纪录片《虎头山》,他既有我们说的一种在地性,即对于自己生长的这片土地的关注,又具有专业性,就是他做过的东西给人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,不是说随便就拿一个DV去拍出来的。我一直觉得当代艺术以后的新媒体的民主化,是打开艺术这种感觉和想象大门非常重要的一把钥匙,但是艺术民主化和艺术的开放性不能回避专业性,其实这个已经是常识了。

 

薛滔:“羊来了”来了以后,艺术家不但没有成狼,反而连羊基本的特征都丧失了。对不起,我说话比较极端,市场一来,云南的艺术家什么都没了,市场又找不着,又想去讨好市场,原来没有市场的话,羊它至少还有“角”,现在连羊角都没了,什么话都不敢说,全变成了哑羊,这哪是狼,狼是要吃人的。2004年以后,云南的当代艺术生态是在倒退,还不如1999年的上河会馆和2001年创库刚刚开始时候那种冲动和激情,想要做事的愿望。现在的愿望不是为了作品本身,而是为了展览的开幕式装一下佯,水平一降再降一低再低,没有追求和野心。开幕式变成了年轻艺术家觉得最爽的事情。

 

和丽斌:的确是这样。不过对于一个地区,我从来不把希望放在大多数人身上,我只关注极少数。

 

管郁达:1999年,我在北京的时候,那是中国当代艺术非常压抑的时段,那个时候在争取当代艺术合法化,起码不要像地下党一样偷偷摸摸的。那时候的渠道,一个是使馆,记得一次卡塞尔文献的策展人来,在艺术文献仓库,约北京的艺术家,评论家,策展人去开会,后来邱志杰把这个称为“看病”,老外来给中国艺术家把脉听诊,希望被选中,去卡塞尔、威尼斯。现在当代艺术合法化这个问题似乎是解决了。现在重要的展览活动如果没有中国当代艺术的身影,就是一个不完整的展览,像卡塞尔、威尼斯双年展、巴塞尔博览会,还有迈阿密,几乎全都有中国当代艺术的身影,特别是去年的威尼斯双年展。但我觉得,云南的情况,也是中国当代艺术面对市场的一个缩影,只不过云南的反应更无力罢了。阳光是好的,可云南艺术家在阳光下怎么都没有反应呢?最典型的,就是一窝蜂的画风景这个现象,我不反对画风景,从艺术史来说,现代艺术的一个源头不就是对自然的发现吗?你看印象主义那帮人,还有云南的毛旭辉他们重回圭山的行动。但今天这种大规模的风景写生运动,无疑是商业化背景下的产物,也就是薛滔刚才讲的找卖点,或者是在开幕式上嗨一下。这些风景画,掩盖了我们观念的贫乏和技术的业余,风格样式也是单调的。早先的云南艺术家,80年代到创库那段时间,他们还有狼性,都是个人主义者,尽管有“新具象”这样一个名号和组织,但这些艺术家绝不苟同。唐志冈也是这样的,有人说他的东西怎么好像和云南没什么关系,我说他的图像创造了一种反讽和嘻哈风格,在云南这种样式是非常罕见的,也是非常珍贵的。还有阿昌这样的艺术家,他们是独立的个体,而且一直坚持。薛滔说云南的当代艺术生态是在倒退,我觉得商业化是一方面,面对市场也有绝地反击的艺术家。在北京,成都,上海,广州,艺术家们也面临这个问题。比如我观察到广州的现象,年轻的艺术家们很有悟性,并且坚持,对老师的东西会有反叛,不会迎合市场。而云南艺术家画的那些风景,我认为真的和大芬村没什么区别了。我们不能只是高举理想主义的大旗,就像当年创库,也面临同样的问题,是不是就一定要丧失艺术家的独立性、动物性?这确实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。所以今天的讨论就是要提出问题,不要温吞水。目的就是希望“五三青年艺术节”作为一个节点,有一个变化。当然,这只是个期待,变不变化还得看个体艺术家的努力。我觉得,当时印象主义艺术家也都跑到了普罗旺斯,梵高和高更就不一样,修拉和西涅克也不一样,维亚尔和莫奈也不一样?为什么中国当代艺术面对市场那么脆弱?其实一直没解决的就是个人、个体的启蒙问题。拿云南来讲,其实二十年前的“新具象”应该算现代主义启蒙。我们现在是从现代主义启蒙倒退了,回到了风情画和商业画。

 

和丽斌:大的文化已经变了。80年代推崇的都是那些东西,是向现代主义看齐的。那么现在是整个大的文化氛围已经变了,而且是倒退了,现代主义的那些东西都没有了。80年代经过现代主义启蒙的那拨艺术家在90年代以后许多进入了高校,他们是今天学院教育的中坚力量,可他们的学生学到的却是现代主义皮毛的东西,形式、语言。但是内在的源头精神性没有了,那个被抽离了。所以现在的风景和80年代的风景不一样了。学院需要新的价值观念体系的输入,可是现在有新的观念体系的艺术家却不愿进入高校,可以说是当代艺术没有真正进入高校,没有形成整体推进,只是个别老师单兵作战。

 

薛滔:老师也在作战,面对权霸和体制,垂死挣扎。管老师说的好,“八五”、“新具象”当时至少做了启蒙运动。至少他们是在探讨现代主义的精神,现代性的精神在哪里,但不是现代化,现在是全被“化”了,“化”就是形式,就是现代性精神没有往前走了,启蒙没有完成就导致了云南这个普遍现象,大多数人缺乏基本常识,艺术的基本常识都丧失了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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